云在甲骨文中回转成型。《说文》中的雲,为山川气也。古人认为云从山石中生来,故有孤云两角,去天一握之说。云万里,千山叠,如果山石蒸蔚,漫天云起,野芳发而幽香,那是何等决绝的浪漫。
秋天渐入佳境,我随襄阳市文联的文艺采风团走进南漳巡检镇漫云村。山路崎岖回旋,进村的石子路颠簸到极致。骨软酥麻时,具有年历史的漫云村到了。
伴随着零星小雨,村庄地面略显湿滑,来不及休整,我就被一阵锣鼓声吸引到花屋石磨前,这是一片空旷的场地,近年的皂荚树下,南漳著名的刘氏班身着明黄镶红对襟衣在此进行巫音表演,青灰色的村落即刻明亮鲜活起来。巫音被史学界称为楚乐活化石,偷换气,甩马锣、换拇眼是吹奏巫音的三大传统技法。主奏乐器有长号、喇叭、怀鼓、边鼓、凸锣、大钹、小镲、勾锣等。巫音喇叭比普通喇叭长而厚,再加上演奏技法特殊,时而高亢、时而低沉、庄严和飘渺并生,奇异与典雅相伴,使之涂上一层神秘色彩,成为楚人与魂灵沟通的语言。伴随着巫音喇叭古朴奇异的乐音,马锣师将马锣甩得上下翻飞,巫音声音越长,马锣甩得越高。深山大谷藏古风,漫云花屋前,老树下,最原始的古老音乐,在荆山余脉地,漳河沮水间,吹响了千年,在心头撞击如雷。
皂荚树开枝散叶,覆盖大地百余米,黑色荚果散落一地,如黑色的音符跳跃,在大地上奏响生命中最后一曲离歌。漫云村四面环山,位于峡谷之地。这里的秋天似乎来得更早一些,山林像谁打翻了调色盘,泼染了一身赤橙黄绿。它们共同经历冬季的萧瑟,春天的青嫩,夏日的葱茏,只有此时,才彰显出特异多姿的个性,红的如火,黄的似金,等待岁月风霜笑看人间无常。风凉而不寒,吹过秋收后空旷的大地,空濛中细雨湿花让天地更显宁静。一阕古诗“雨里鸡鸣一两家,竹溪村路板桥斜。”寥寥数语,便将人间清欢勾勒进古朴的画风中。
皂荚树旁的花屋,依山偎翠是漫云民居的典型代表。踏上石阶,屋前的平台被泥屋拦成狭长的院落,高大的门楣遮掩其后,石头堆砌的宅基很高,上面遍布暗绿色苔斑。老墙斑驳,漫溢历史陈香。左右青墙上各有两个通风窗,上圆下方的形状,象是中国文化里追求外圆内方的处世哲学。两墙相夹,中间凹进去的便是大门了,仰望屋顶一片青灰,墙头凸起处像昂起的龙头,造型古韵天然却掩不住曾经的大气风范。正门紧闭着,我从侧门的台阶上去,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天井,天井起着采光通风的作用。几把橙黄桐油木椅,几间黝黑木门小屋,苍苔暗绿铺满石阶,麻风细雨似有若无。天井边缘的黑瓦映衬着雨丝轻落。仰望头顶小小四角天空,灰白而明亮。
沿石阶而上,二楼的木廊下有一桌两椅,左右依旧是几间木质小屋,窗台晾晒着两根瓜瓤硕大的老丝瓜。朋友们还在屋外欣赏刘家班的“春牛耕地”,整个老屋静悄悄的,一人坐在木廊里听雨,眼光穿过镀满苔绿的青瓦,叠叠如同鱼的鳞片散发着微光。屋顶转角低洼排水处,瓦片密集成行。枯黄落叶聚集在此,让阴天沉睡的老屋飘上醉人的酡红。那棵根深叶茂的皂荚树,树冠像凤凰的尾翼在瓦棱上伸展开来,护佑着一方民众。天空灰蒙,这种怀旧情绪总觉得曾经来过,迷迷离离又似乎很遥远。漫云民居以朴素的大美,在闲散的光阴里撩拨着我的向往。
顺着高低起伏的石板路,我走向漳河边。悠长的石径,被怒放的黄菊点缀,清绝的药香缭绕在秋日风景里化不开。我从清幽的竹林边走过,我从枯黄的苞谷丛走过,我踩着山径满地簌簌作响的落叶,我踏着秋水长天无比静寂的时光,做一个安然自处的闲人,实在是人生顶级乐事。秋林间有青石垒就的长墙,和漫云周围古山寨的遗迹有些相像。传说漫云曾经有马姓族人,根据此地自然天险,招兵买马准备自立政权,朝廷发现后将马氏族人满门操斩。传说不知是否属实,象我等不问历史厚重的闲人,只会用无限的想象将历史的记忆封锁成诗。
漳水顺漫云婉转而去,跳跃在山石间犹如洁白丝缎,静寂深情时似孔雀幽蓝尾羽。五彩石子布满浅滩,油绿兰草水边婷立。碧水云崖,丹果黄菊,白苇飘摇,红叶满山。岸边女子着橘色大氅,沐薄雾清风,心就这般淡下去静下去了。
乡村里的美味,地道天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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