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吴子新
老家的农历清明,和农历冬至一样,人们纷纷扫墓祭祖,表达对逝者的哀思。江淮之间有一句古话:“人活千年归地府,树长箩粗进窑门。”生活中,最最令人悲哀的不外乎幼年丧父母,中年丧妻夫,老年丧儿女。尤其是老年丧儿女,白发人含泪送别黑发人,老人的悲号惊天地泣鬼神,悲痛越绝。在老家农村,六七十岁、八九十岁的老人去世,其家庭子女则是沉浸办白喜事的一种心情。其一,逝者都是三代或四代以上的老人,子孙满堂;其二,逝者在中老年时期为了子女成家立业、建设家园,五六十岁以后,又帮助管护和培养孙子,毫不懈怠。老人一生该做的事都已经完成,堪称“三到归本”。因而,老人逝世,儿孙们理所当然,像办红喜事一样办白喜事,把老人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,一是让老人走的放心,二是为自己挣得孝心脸面。年9月,年近80的岳母于二龙街内兄家中逝世。当晚,在北京经商的家人和亲戚一行30多人乘上火车,连夜赶回奔丧。第二天,村里宗亲、内兄弟的亲朋好友纷纷前往吊唁,各路亲戚带着乐队,送祭上门。因为内兄在合肥、北京经商多年,交往甚广,交际圈里结交的朋友感情密切,所有朋友几乎全部赶往拜祭。由于白喜事接待人员太多,内兄安排了三个司仪(老家称“置客师”),一个专门接待来客,安排食宿;一个专门记账,接收来宾敬献的輓联、香烟和礼金;一个维持秩序,负责乐队安排。由于我喜欢拉二胡,和乐队的不少人人比较熟悉,内兄便点我名,要我负责安排乐队活动。那天,一共来了14支乐队,累计72名吹弹打拉和放铳人员。内兄家门前就是街道,大喇叭架在二楼的围栏上,门两边放了很多张八仙桌,乐队人员分别围坐在两边的桌子前。凡是前往吊唁的人放着鞭炮走近,门前专门放鞭炮的人便点燃一挂大鞭炮迎接,门前的所有乐队都同时奏乐。一天时间里,鞭炮声,奏乐声,此起彼伏,传的很远,场面空前热闹。那些活跃在乡村的乐队,每每上门演奏哀乐和代为哭丧,一律都要丧户付给不菲的工资。那天,那么多人在一起奏乐,其中不乏投机取巧者。有的手拿乐器,样子像是在演奏,实为滥竽充数。尽管我把所有乐队分成两拨,两拨轮流演奏,但仍然有人茉莉花栀子花,东窜西跑“打花茬”,形如大囵混,糊任务。饭后的一大段时间,乐队人员也不歇着。其中,乐队中的妇女充当哭丧妇,接受“点唱”和“砸彩”。所谓“点唱”,即是老一辈或年长者点一些民间小调,如《人活一百岁》《穿胸怀调》等;“砸彩”,就是唱得有声有韵,委婉动听,有钱的老板们则主动上前,赏给哭丧妇50、元。晚上,为岳母“封棺搪殿”之前,所有乐队必须演出一个精彩节目,或吹奏民间传统乐曲,或演奏乡村锣鼓打击乐,或电子琴伴唱。果然,电子琴和现代音响结合,营造出迥异于传统民乐的热烈的气氛,堪称乐队汇演。乡村乐队的唢呐、长号、大罄等乐器演奏的《孟姜女送寒衣》《十二月花名》《手扶栏杆》《四季香》等民间小调,时而悲切,时而热烈;乡村锣鼓敲出的“虞美人”“八鸽洗澡”“卖油郎”“小寡妇哭坟”等,抑扬顿挫,节奏欢快。相比之下,来自合肥市等城市的乐队只会摆弄单簧管、双簧管,吹几首进行曲,显得十分逊色。门外乐队“汇演”结束后,所有乐队必须依次围着岳母的水晶棺,或吹或弹或打或拉,或锣鼓伴唱,转完三圈,算是结束收场。年的秋天,我的85岁高龄的二舅因体质衰竭告别人世,表兄弟们把二舅逝世的“白喜事”办得十分风光。早在年,二舅参加了新四军庐北游击队,曾被新四军庐北游击队吸收为中共党员。年5月,二舅所在的新四军庐北游击队被编为新四军第七师湖西游击队。而后,二舅跟随着刘邓大军队伍挺进大别山。二舅一生抚养了6位表兄弟和1个表妹,使每个表兄弟妹都成家立业,都有了各自理想的家庭。二舅逝世,所有亲戚云集,远在江南当涂县姨母家的方本保表哥和表嫂,也跋涉前往吊唁。二舅出殡前,大喇叭架在树上,乐队锣鼓喧天,唢呐齐鸣,鞭炮炽烈,场面十分热烈。乐队的专业哭丧妇头顶白布,跪在二舅的灵堂门外,用地方庐剧中的寒腔原声,以唱代哭,声泪俱下,凄惨悲切,赏元,哭唱40分钟。表兄弟们都不示弱,纷纷上前,一边赏钱,一边聆听哭唱。果然,哭丧妇哭唱的都是二舅年轻时期参加革命打游击的英勇,以及二舅养育6个孩子、度过艰苦岁月的万般艰辛。年秋,老家96岁高龄的施姓老人逝世。在村里,施姓老人年寿最大,因此很多在外地经商务工的相邻纷纷赶回,为老人送葬。得知施姓老人逝世消息,我连忙要孩子开车,专程赶回,到老人灵柩前叩头,送别老人。施姓老人膝下4子3女,四世同堂,孩子们都很富足。老人逝世的白喜事办得比较隆重。那天,锣鼓打击乐、唢呐和大罄演奏、二胡伴唱庐剧寒腔,一段接着一段。乐队的大喇叭架在树上,音响在空中荡漾,场面十分热闹。有人说,老人在世时孩子们不孝,逝世后则隆重举办白喜事,是一种张扬。其实,每个家庭的生活环境不一样,孩子们的经济状况不同,因而对老人孝敬的方式肯定不一样。与其说老丧变喜,不如是感恩逝者生前艰苦创业、留下宝贵的财产或精神财富,使子孙们尽享幸福。子女们操办白喜事,是在对逝者的告慰。我就是这样认为的。作者简介
吴子新,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,安徽省摄影家协会会员,庐江县民俗研究会理事。从事过省报记者。年起先后在《人民日报》《安徽日报》《江淮》《新安晚报》《未来》报刊和《江淮文学》《首都文学》《宁古塔作家》《同步阅读》等电子杂志发表新闻通讯、散文、诗歌等余篇(首),获过全国小说征文一等奖和多次名次奖,出版《乡村看台》《古往今来看同大》《乡韵自吟》等个人专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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