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通讯员王昌凤
“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,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。”对于国人来说,守信、真诚、坚持,保持初心,永不言败……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阿甘,阿甘几乎成了一个符号,是马云、任正非、周鸿祎、俞敏洪等名人钟爱的经典形象。
年温斯顿葛鲁姆的《阿甘正传》横空出世,同名电影横扫奥斯卡金像奖在内的多个奖项,至今仍稳坐豆瓣电影前三的宝座,在随后的年,葛鲁姆创作了《阿甘后传》。
开公司公司倒闭、养儿子儿子不理自己,人到中年的阿甘,不得不重操旧业,在橄榄球赛场上临门一脚时却又失业了。还有,由于珍妮去世,他面临养育小佛洛斯特的责任,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黄金单身汉。为了生计,他只好去做推销员,去当可口可乐研发员,去养猪厂做工,去公园做表演……
相比《阿甘正传》里的魔幻奇遇,《阿甘后传》里的阿甘真实得几乎像所有倒霉蛋一样,一路祸事不断,为读者见证了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的美国,映照出了一个荒诞而真实的社会。正如《芝加哥太阳报》所说:“想知道阿甘和他的朋友们后来怎样了,你必须读一读这本书——这个续集。”如果说《阿甘正传》充满了年轻阿甘的懵懂和无所畏惧,显得更天马行空和惊险离奇,那么,《阿甘后传》展现的则是中年阿甘已经了解到世事无常,不得不随波逐流,却又挣扎着不肯放弃那个懵懂的自己……
福祸相依,善恶有报。阿甘,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,总是能演绎反套路的生活,他也许懵懂,但不是对世事一无所知,他也许反应慢一拍,但他最终想明白了,永远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。甘妈妈说,好景不长,什么事都不例外。在一个争先恐后和即时满足的时代,阿甘告诉你,无论岁月怎样艰难,只管一直向前奔跑。
前段时间,“阿甘正传原著作者去世”不出意料地登上了微博热搜头条,截至第二天下午阅读人次达到1.6亿,讨论3.1万。说不出意料,是因为《阿甘正传》作为一部年上映的电影,长期稳居豆瓣电影前三的位置,观看人数达到多万,有这些“自来水”的能量基础,上一次热搜也在情理之中了。
不过,对于作家温斯顿·格鲁姆(WinstonGroom)来说,以《阿甘正传》原著作者的身份,被万里之外的中国人这样悼念,估计他也只会微微一笑,诙谐地来一句:“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。”
温斯顿·格鲁姆是美国非虚构作家和小说家,因小说《阿甘正传》而广为人知。他于年出生在华盛顿特区,在阿拉巴马州的莫比尔县度过了童年时光,后来加入大学军事学院。最初他想做律师,但最终选择了写作,在大学担任编辑。年从阿拉巴马大学毕业后,他一直在军队服役,并在越南战争中做了随军记者。
从越南回国后,格鲁姆曾在《华盛顿星报》(theWashingtonStar)担任报道联邦法院系统和司法部的记者,后来辞职,继续他的写作生涯。年,34岁的他完成了第一部作品《比现在更好的时代》,讲述的是越南战争期间一个步枪连的故事。他的第二部小说《萨默斯之死》()比第一部获得了更好的认可。《与敌人的对话》()讲述了一名美国士兵在越南被俘后逃回家乡,却在14年后被捕的故事。这部作品入围了年普利策非虚构类作品奖。
年,格鲁姆搬回故乡莫比尔,在那里开始写《阿甘正传》,并于年出版。这时他已经40多岁了,虽薄有声名,但作品并未大卖。直到年被改编成电影,获得包括奥斯卡金像奖、英国电影学院奖、日本电影学院奖等在内的众多奖项,这部小说才一举成为畅销书,在全球售出了几百万册。
年格鲁姆继续创作了《阿甘后传》,并成功进入《纽约时报》畅销作者行列,但他一直未放弃非虚构写作,他花很大精力来研究美国的战争史,先后创作了《科尔尼的行军:美国西部史》《飞行员》《:考验人类灵魂的一年》《弗兰德斯风暴》《埃尔帕索》等,直到年9月去世,可以说,他一直是以作家身份为人所知的。正如他所在的阿拉巴马州费尔霍普市市长所评价的,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,一个本地标志性的作家。
事实上,格鲁姆本人对阿甘可能并不像别人那么喜爱,他曾在公开场合说过:“他们为什么儿不用我的台词。”“无论我走到哪里,人们都送我巧克力。我讨厌巧克力!”外媒甚至用了“为什么阿甘让温斯顿·格鲁姆跑到山里去了”这样的标题。在《阿甘后传》开篇中,他曾诙谐地调侃道:“记住我的话,不要让任何人把你的人生故事拍成电影。他们把电影拍得对还是错不重要,问题是,人们会一直缠着你,问问题,拿摄像机镜头戳你的脸,和你索要亲笔签名,告诉你:你是一个多么棒多么棒的小伙子。”
但是,正如《阿甘正传》让汤姆·汉克斯成了好莱坞最受人喜爱的一线重量级人物,这个角色也属于温斯顿·格鲁姆,无论毁誉,阿甘已经与他本人难以分割了。
年《阿甘正传》横扫影坛,影响波及世界。电影从立意到叙事基调,充满了纯洁、美好的温情味道,给了观众一个单纯、勇敢、永不言败的标杆人物,而且因为这个主角是个白痴,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理成章,让观众在感叹之余又因遥不可及而永远心生向往。
与该电影获得豆瓣80%的五星级评价、基本是一边倒的赞扬不同,《阿甘正传》的小说出现了评价的分野,五星和四星加和虽也达到评价的80%,但两者基本持平。带着电影的励志喜剧期待而来的观众,拿到小说后猛然发现,这里面的阿甘根本不是他们在电影里看到的模样。
格鲁姆创作的阿甘,身高6英尺6英寸,体重磅,据他说,当时设想的角色是体形壮硕、有硬汉气质的约翰·古德曼,而不是相对秀气的汤姆·汉克斯。
格鲁姆曾在采访中透露,阿甘的创作源于父亲告诉他的一个故事,20世纪初故乡莫比尔一个有学习障碍的男孩的故事。“附近的孩子们会追着他,戏弄他,向他扔棍子,等等”,“有一天,这个男孩的妈妈买了一架钢琴……不到两天,房子里就飘出了美妙的钢琴曲”。“这个男孩是个天才,所以附近的孩子们决定保护他。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。”格鲁姆每天都思考这个男孩在做什么,他怎样从一个天才男孩成长成一个“轰轰烈烈”的英雄,完成了一系列看似荒诞、实则梦幻的人生传奇。
小说《阿甘正传》的第一句话是:“当白痴的滋味可不像巧克力。”可以说,小说里的阿甘扮演着白痴的角色,参与了一场场闹剧,从美国到太空,从繁华社会到食人族丛林,见证了美国20世纪50—70年代的历史和社会。格鲁姆用他诙谐的用词、巧妙的隐喻、离奇的情节,完成了一部荒诞幽默的讽刺小说,反讽、解构、黑色幽默无处不在,读来另有一番酣畅淋漓。
那一年是年。那一年,格鲁姆41岁,刚过而立之年,经历了越南战争、黑人民权运动、尼克松主义、美苏太空竞赛。那一年,里根再次当选总统,被认为是美国经济从“有毛病”走向“充满机会”的节点,在此之前,嬉皮士运动如潮水般弥漫整个社会,反智主义盛极一时。这是一个喧闹的时代,一个叛逆的时代。
而10年后改编电影《阿甘正传》,被誉为回归了美国传统价值,它将那些不合时宜、荒诞不经抛掉,留给观众一个活在自己的简单世界里、以内心的美好去应对世事变迁的纯粹完美人物。所以,带入汤姆·汉克斯来看《阿甘正传》原著的读者可能要失望了。但是,如果放下成见看原著的阿甘就会发现,他与电影里的阿甘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小说里的阿甘是个白痴——他自己承认是个白痴,不过在高级数学方程、乐器和国际象棋方面,他的头脑很聪明。他的性格不那么招人喜欢:粗鄙、任性,坦率地表达愤怒,而且容易被女人、金钱和大麻引入歧途。他憨直,友爱,没心没肺,但在某些场合下,这些也代表着正直、可爱、乐观。他失去了朋友会伤心,错过了爱人会后悔,只不过醒悟得可能慢那么一拍而已。相比电影里的阿甘,这个阿甘其实和我们普通人更像一些。
不过,他做事遵循本能的一面与电影阿甘一脉相承。因为阿甘不通人情世故,面对现实时,就少了利害得失之心,永远只想着怎样去解决问题,充满了“但行好事,莫问前程”的无为智慧,也契合了我们传统文化中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”的福祸相依理论。因此,这个阿甘一样让人在啼笑皆非间,体会到大智若愚的味道,只是格鲁姆的表达更加直接,也更加无所畏惧。没有花哨的修饰和温情掩饰,对一些读者来说似乎有些残忍,因为要直面朴拙甚至丑陋,但是,当看到阿甘用如此平实的文字白描自己的“传奇”一生时,谁又会觉得他真是个白痴呢?
如果说电影《阿甘正传》与原著小说差异太大,格鲁姆于年创作的续作《阿甘后传》,似乎反而带了点电影那种励志和温情的味道。
《阿甘后传》的创作初衷已不可考,无论是因为电影的大卖,应制作公司之约,还是格鲁姆要对自己年到年的生活经历作个总结,抑或两者都有,总之,续作货真价实地出现了。对此各大报纸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赞美,《芝加哥太阳报》说:“想知道阿甘和他的朋友们后来怎样了,你必须读一读这本书——这个续集。”《亚特兰大宪章报》说:“格鲁姆沿袭了同样的喜剧精神……明智地聚焦于阿甘的愚蠢与真实历史事件的交叉。毕竟,还有什么能比历史给我们创造出的人物更有趣?”《弗林特杂志》说:“我……发现自己再次拜倒、、在阿甘式的拼写和他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之下……读者也将从第一页笑到最后一页。”
毫不奇怪,这些评论多集中在跌宕起伏、滑稽幽默、传奇冒险上。因为随着电影的热映,作为一部彻头彻尾的美国主旋律大片,《阿甘正传》凭借其对低智运动的形象描绘,以及片中诸多经典对白和贯穿美国史的戏谑口吻,赢得了诸多影迷的心,与美国文化里的某一方面是非常契合的。
但是,我们不能忽略一个事实,格鲁姆创作《阿甘后传》时51岁,他已经写了很多关于美国历史和战争的非虚构作品。如果说《阿甘正传》是他之前在历史写作之余,以小说笔法抒发胸中块垒的戏谑之作,那么,在经历了美国经济十年向好、阿甘电影大卖的喜悦后,他这十年后的续写是否已在基调上产生了变化?
的确如此。
正如有的评论所说,读《阿甘正传》就像读日记,随着作者波澜不惊的笔调,经历一幕幕历史大事,那种平淡中暗含的反讽和隐喻让人沉醉其中,读完还可以再琢磨一遍。但在《阿甘后传》里,描述的事件仍具有讽刺意味,它的笔调却对普通读者更加友好,因为更注重场景感和细节,而且因为加入了可爱的小佛洛斯特,多了家庭的羁绊,基调也更加温馨和自然。
因为,这个白痴回归生活了。在《阿甘后传》里,一个左右碰壁的阿甘来了:他的公司倒闭了,人到中年,不得不重操旧业,回到橄榄球赛场,即将大满贯时,却又因为去找珍妮失业了。还有,由于珍妮去世,他必须肩负起养育小佛洛斯特的责任,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黄金单身汉。为了生计,他只好去做推销员,去当可口可乐研发员,去养猪厂做工,去公园表演……
相比《阿甘正传》里的魔幻奇遇,这个阿甘真实得几乎像所有倒霉蛋一样,一路祸事不断,先是被迫与猪为伍,然后被监禁入狱,再被发配极寒之地,还上了法庭,最终虽然总能逢凶化吉,转祸为福,但在啼笑皆非间,他慢慢戳到了你的心:
他与丹中尉不期而遇,也曾英雄气短,涕泪与血泪交流;
珍妮去世了,他在墓园迷茫不知所措,几度回忆悔不当初;
而小佛洛斯特对这个有点蠢的老爸,先是不肯认他,继而嫌弃他……
甘妈妈说,好景不长,什么事都不例外;格蕾琴说,我这一生,一直在等着厄运降临。阿甘也是,他遇见了中年男人基本都会遇到的问题。如果说《阿甘正传》充满了年轻阿甘的懵懂和无所畏惧,显得更天马行空和惊险离奇,那么,《阿甘后传》展现的则是中年阿甘已经了解到世事无常,不得不随波逐流,却又挣扎着不肯放弃那个懵懂的自己……
但是,好在这毕竟是一个故事。福祸相依,善恶有报。阿甘,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,总是能演绎反套路的生活,他也许懵懂,但不是对世事一无所知,他也许反应慢一拍,但他最终想明白了,永远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。当故事的最后,他不再忍让和逃避,如天神一般将捣乱的混混打倒在地,再踩上一脚时,读者必然也会像小佛洛斯特一样,将崇拜的目光投向这个总被称为白痴的人。
这就是阿甘留给大家最后的印象:他获颁“美国最可爱的、可确诊的白痴奖”。
他就这样谢幕了吗?
在《阿甘后传》的最后作者写道,我们都曾上台,而大幕终会落下。在24年后的今天回顾这句话,似乎有点一语成谶的味道。是的,温斯顿·格鲁姆谢幕了,阿甘留在了台上,在众多人心里,他大约永远不会谢幕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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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阿甘后传》片段
让我这么说吧,每个人都会犯错,这就是为什么橡皮垫子要放在痰盂边儿上。但是,记住我的话,不要让任何人把你的人生故事拍成电影。他们把电影拍得对还是错不重要,问题是,人们会一直缠着你,问问题,拿摄像机镜头戳你的脸,和你索要亲笔签名,告诉你:你是一个多么棒多么棒的小伙子。哈,如果废话一定要冒着枪林弹雨袭来,我倒宁愿找一份制造枪弹的工作,一准儿能派上用场,赚的钱,肯定比唐纳德·特朗普、米切尔·马利根,以及伊凡·博斯基几位先生1加在一块儿还多。这才是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。
但是首先,我要和你说说我的伤心事儿,其中一大半,在我近十年的生活里还在继续。首先,我又长了十岁,这可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么好玩。我又多了几根白头发,我跑得好像没过去快了。我在还想靠打橄榄球挣点钱的时候,发现了这一点。
在新奥尔良的日子让人沮丧。在那儿每出点什么事都叫我紧张,因为那儿只有我一个人。我在一个叫“旺达之家”的脱衣舞夜总会,找了份清场打扫的工作。干这活儿白天很闲,可晚上要熬到凌晨三点。一天晚上,我正待在角落里看我的朋友旺达在舞台上干她的活儿,一大束灯光投射到舞台前方,下面有一群人起了争执,抱怨,咒骂,互相乱扔桌子、椅子、啤酒瓶,打得头破血流,然后一个女人尖叫起来。一般我不会去理这种事,因为每天晚上都发生那么两三起,但今晚这次破了例,因为我认出了其中一个参与者。
一个手拿啤酒瓶的顶壮实的大个子,在那晃动着酒瓶,那种动作从我离开亚拉巴马大学起就再也没见过。真想不到,果真是“蛇人”!二十年前,我们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橘子杯橄榄球比赛中,他对那群剥玉米的家伙就玩过这一手儿,结果把球抛出了界。他这一扔,就结束了比赛。当然,我们输了,于是我就不得不去参加越战了——好了,不说了,我们也不用为过去的事担心了。
二话不说,我一步上前抓住了“蛇人”的瓶子,他看到我非常高兴,忍不住在我头上砸了一拳。他不该这么干,因为这让他的手腕扭伤了,结果他又忍不住骂起娘来,这时候警察赶过来,把我们都送进了拘留所。现在,我对拘留所已经有了点了解,说起来我人生的不同时期都光顾过这种地方。到了早上,每个人都清醒过来,看守给我们拿来一些已经不新鲜的面包夹煎腊肠,问我们能不能叫人来保释。“蛇人”真是个混蛋,他说:“阿甘,每次我一撞上你这倒霉蛋,就是死路一条。我已经好些年没见你了,看,结果怎么样?我们又被关进来了。”
不管怎么说,还是有人来把我们都保释了,包括“蛇人”、“蛇人”的朋友,还有我。那家伙不太高兴,他问我:“你这该死的到那个鬼地方做什么?”于是我告诉他,我是那儿的保洁员。“蛇人”打趣说:“见鬼,阿甘,我以为你还在贝特湾开那家虾公司呢!出什么事了?你可是个百万富翁啊。”于是我给他讲了我的伤心往事:虾公司倒闭了。
公司开张后不久,我就去干自己的事儿了,因为我很烦经营一家大公司所要做的那些烂事。我把这些全交给了我妈妈和我朋友——从越南回来的丹中尉和特里布尔先生。特里布尔先生是一个象棋高手,还教会了我下象棋。我要说的是,首先,我妈妈死了。接着,丹中尉给我打电话,说他要辞职,因为他已经赚够了钱。然后,有一天,我收到一封从国税局寄来的信,说我没支付他们所规定的交易税,他们打算关掉我的公司,收走所有船只、房屋以及其他东西。我跑回去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,天啊,被洗劫一空了!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,遍地生了杂草。他们已经切断了所有电话,连电也没了,县里的司法长官在前面的门上用大头钉摁了一张纸,说这里已经成了“法院拍卖房屋”。
我到处找布巴,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。布巴是我的合伙人,我在越南部队时的朋友。他在越战中被打死了,但是他爸爸帮了我,所以我想我或许可以从他那里获知真相。我到他家时,他正一个人佝偻地坐着,看上去挺沮丧。
“虾公司出什么事了?”我问。
他摇摇头说:“佛洛斯特,这种事可真叫人伤心难过。我恐怕你已经破产了。”
“但是,为什么呀?”我问。
他的回答是:“被出卖了。”
然后他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。当我在新奥尔良鬼混的时候,好样的丹中尉带我的朋友苏,一只人猿——确切来说是一只猩猩——一起回到贝特湾,来帮忙打理生意上的一些事。我们面临的问题是,虾已经快捕捞完了。就好像全世界每个人都要吃虾似的。像住在印第安纳波利斯这种地方的人,在几年前连听都没听说过虾,现在却要求每家快餐厅都能昼夜不停地供应大盘大盘的虾。我们尽可能快地打捞,可是没过几年就没那么多虾可捞了。我们能捕到的还不及刚开始时的一半。实际上,整个虾产业都已经处于恐慌状态。
布巴老爹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但是,无论发生什么,事情都只能从糟糕转向更糟。首先,丹中尉撤了。布巴老爹说,他看见丹开着一辆大轿车,和一个戴金色披头士假发、穿细高跟鞋的女人走了,丹还从车窗里扔出两个大香槟酒瓶呢。接下来,特里布尔先生也辞职了,一天早上他起来后就一声不吭地溜了,这之后每个人都辞了职,因为没人给他们发工资。最后只剩下一个接电话的了,就是老员工苏。在电话公司切断电话后,苏也离开了。你可以猜到,连他也不想每天干坐在那儿吧。
“我猜他们拿走了你所有的钱,佛洛斯特。”布巴老爹说。
“谁拿走的?”我问他。
“他们都拿了,”他说,“丹、特里布尔先生、秘书、船员,还有办公室里帮忙的。他们都是些连抢带拿的家伙,把这里都捣腾空了。包括老家伙苏。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时,他正在楼拐角处探头探脑,胳膊下还夹着一台电脑。”
哎呀,这可全是坏消息。我几乎不敢相信。丹!特里布尔先生!还有苏!
“不管怎么说,”布巴老爹说,“佛洛斯特,你已经是个穷光蛋了。”
“对,”我说,“我以前也是。”反正现在也没法补救了。
随他们去吧。那天晚上,我在我们那个码头上坐了很久。从密西西比河湾升起了好大的半轮月亮,就挂在水面上。我在想,如果妈妈在,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。除了妈妈,我还想到珍妮·柯伦,不管她现在跟谁在一起——还有小佛洛斯特,他实际上是我儿子。我曾经许诺要把虾公司里的股份给她,这样小佛洛斯特在急需的时候就有依靠了。可是,我都干了些什么?现在,我破产了。一切都完了。要是你还年轻,没背负什么责任,遇到这种事也许还好。但是,见鬼,我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,我必须为小佛洛斯特做些有用的事。可是,都发生了些什么?我又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。这就是我的人生。
我站起身,朝码头尽头走去。那大大的半轮月亮仍挂在防波堤的水面上。一瞬间,我只想大哭一场,我紧紧靠在一根支撑防波堤的桥桩上。见鬼,桥桩居然腐烂了,禁不住靠,一下子断开掉进了水里,我也跟着掉了下去。呸,现在我站在齐胸深的河里,又成了一个傻瓜。这时候即使有一头鲨鱼什么的游来把我吞掉,我也不在乎。但是,没有鲨鱼,我只能蹚水出来,搭乘第一趟班车返回新奥尔良,正赶上脱衣舞俱乐部打烊要搞清扫。
大概一天后,“蛇人”在快关门的时候光顾旺达了。他的手因为拍我的脑袋而扭伤,于是缠满绑带,固定在石膏板里,但是他的脑子还能动。
“阿甘,”他说,“我直说吧,不管怎么说,就凭你这辈子所做的事,现在就在这么个烂地方当个保洁员?难道你疯了?让我好好问问你——你现在还跟在学校那会儿跑得一样快吗?”
“我不知道,‘蛇人’,”我说,“我现在很少锻炼。”
“好,告诉你吧,”“蛇人”说,“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,我现在是新奥尔良圣人队的四分卫,你可能听说了,我们最近的情况不是很好。我们上一次输了,居然被打成零比八这么悬,人人都叫我们菜鸟。我们下周就要跟该死的纽约巨人队比赛了,按我们现在的样子,恐怕要打成零比九,那我可能就要被解雇了。”
“橄榄球?”我问,“你现在还在玩橄榄球?”
“是呀,不玩这个我玩什么,你个傻瓜——玩长号吗?嘿,听着,我们必须拿出绝活能在星期天对付他们巨人队。我想你就是我们的王牌。没什么了不起的——不过一两场比赛而已,你就为这一两场比赛训练一下吧。如果你干得漂亮,这可能会成为你的饭碗。”
“哦,‘蛇人’,我不知道。我的意思是,自从你把球扔出界外结束了比赛,把冠军丢给那些种玉米的家伙后,我就再也没打过橄榄球。”
“嗨,真该死,阿甘,别再对我提那事——都二十年前的事了!到现在谁也不会再记得——很明显除了你。看在上帝的分儿上,现在都凌晨两点了,你还在给一场啤酒狂欢扫尾,你真要放弃这个转变人生的机会吗?你是怎么啦,木头脑袋吗?”
我想回答说是的,但“蛇人”止住了我,开始在一张餐巾纸上胡画了一气。
“看,这是练习场地址。明天下午一点整准时到那。给他们看这张纸,让他们带你来见我。”
他走之后,我把餐巾纸揣进口袋,继续打扫场地。那天晚上我回家后,躺到床上,直到天亮都一直在想老蛇说的话。或许,他是对的。不管怎样,试一试没坏处。我回想起过去在亚拉巴马大学的那些日子,所有他们那些人,那是很多年以前了,有布莱恩教练、柯蒂斯、布巴,这些家伙。在回想的时候,我渐渐泪眼蒙眬起来。因为那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时光。观众们乱吼乱叫着加油,我们几乎每场比赛都获胜。不管怎样,我穿好衣服,去外面吃了点早餐,到午后一点的时候,我骑着自行车来到新奥尔良圣人队训练场。
“你再说一遍,你是谁?”门卫看了我出示的餐巾纸后问。
他满腹狐疑地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。
“佛洛斯特·甘。我以前跟老蛇一起打过球。”
“对,我敢打赌,你就是那个他们都在说的人。”他说。
“是的,我就是。”
“好,那你先等一下。”他有点嫌恶地看看我,从一扇门走
了出去。几分钟后他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走了回来。
“好啦,甘先生,跟我来吧。”他带我一起去了更衣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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